塌

“不……不……”从207室里又传出了一阵梦呓似的低语，吓得一个刚搬来47楼的住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他缩了缩脖子，紧张地站在电梯口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的显示屏。看那样子，他恨不得直接扒开电梯门钻进去，以便赶紧离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。

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，还得从一年前的冬天说起。

“老张，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？”总经理室中，一个肚腩鼓起的中年男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，身上绷了一套藏青色的名牌西装。他扔掉左手里那团湿透的纸巾，又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了几张，不停地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，连粘在脸上的纸巾屑也无暇顾及。他的右手攥着一沓厚厚的报表，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有无穷的威力，惊得他脸色煞白。

看到他如此窘迫，老张微微一乐。他把那沓报表接了过来，眯着眼睛看了两行，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。那中年人的心也随着老张的表情而越发沉重。

“我说老李，你这亏损也太严重了吧？”老张轻轻地摇了摇头，用笔尖指了指几个数据说，“这栋写字楼拖得也太久了吧？你看看，离交工没几个月了，但是工程进度还不到30%。到时候啊，恐怕光违约金就能把你彻底搞垮！”

“是啊，我现在愁的不就是这个嘛！”老李哭丧着脸，看着老张笔尖指的地方，“知道我那个总设计师吧？”

“唔？”老张摇了摇头，有些莫名其妙，“不知道，怎么了？”

“你可不知道，这家伙儿可算是我们公司的骨干了，大大小小多少个工程都是他主管的。他这人有个特点，就是严格，严格到每个数据的小数点儿都得验算上好几遍，连每次买来的建材，都是他亲自取样送去检测的。”

“也就是说，时间都耗在这些个地方了？”老张惊异地看着老李，感到不可思议，“你们冒着倒闭的风险，就因为忙这些没用的玩意儿？”他站了起来，踱到老李旁边，拍了拍老李厚实的肩膀说，“老兄啊，不是我说你，你这做法一定得改改。听我的，立马把他开了！”老张拉下脸，做了一个杀的手势，随即凑上去接着说道，“然后，找个机灵点儿、会办事的，包你不假时日就能扭亏为盈！”

“这……”老李迟疑道，“这可是个大工程啊，中途换人靠得住吗？他是世界知名学府的博士生，曾经完成了很多著名的建筑工程。这个时候换掉他，不妥吧？”

“哎，什么妥不妥的！你公司都快倒闭了，怎么还有闲工夫考虑这个？什么质量，什么学历，统统扔到一边去！”

“咚咚咚……”两人的谈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。

门轻轻地被推开了，一个西装笔挺、整洁利落的年轻人快步走到老李身旁，掏出一份质检单和一截钢筋，尊敬却有力地向老李报告道：“李总，我要求亲自去采购这些建材。”他把质检单递给老李，朝着老李轻轻地弯了弯那截钢筋说，“您看，这种钢筋根本不合格，完全没法用。”

老李扫视了一遍质检单，刚想拍拍年轻人，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办，却想起了老张刚才的话。“嗯……”他马上把差点儿顺嘴说出来的几个字吞了回去，“不必了。”老李瞬间感到有些无力，仿佛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所有气力。

“可是，李总，假如这批建材被用到我们的建筑上，会滋生很多隐患。”

“我说‘不必了’！”老李瞬间提高了音量，颇为威严。

“可……”年轻人头一次听到老李这样对他说话，十分诧异，但他依旧不死心，还想试图改变老李的想法。

“你可以离开了！”老李又一次打断了他，手指着办公室的大门。

年轻人见状也不多说了，只朝着老李浅鞠了一躬，就向大门走去。

“带好你的所有个人物品。”老李冲他的背影补充了一句。年轻人没有说话，径直走出了总经理室。

老李瞬间瘫坐在了椅子上，而老张则站起身，笑眯眯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，有力地拍了拍他，转身离去了。

三个月后，老李承建的办公楼提前交付使用，顺利地摆脱了濒临倒闭的窘境。半年后，老李搬到了刚才那栋楼的207室。

“他怎么了？”之前那个受惊的新住户碰到一个47楼的老住户，不禁问道。

“谁？”老住户随即反应过来，“噢，你是说207室的那个疯子。听说他原来是建筑公司的老总，可风光了。可是半年前，他们公司建的一栋写字楼交付使用后突然坍塌，公司被搞得一屁股债，没几个月就破产了。”老住户顿了顿，压低声音接着说，“听说，坍塌的那块正好是他妻子单位办公的地方，当时一大块混凝土从天而降，当场就把他妻子砸死了，还连带着肚子里怀了五个月的孩子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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